第回开诚布公
甄美丽走后，张柏年像泄气的皮球，一下子瘪了，瘫坐在沙发上呆呆的发愣。
他有些后悔，后悔今天不应当在会议室失态，造成第一天上任就丢丑的尴尬。
但他又庆幸，庆幸自己在这个小事上丢丑，给自己敲了警钟，让自己拜拜火，收收心，避免再日后丢更多、更大的丑。
今天，他之所以能够如此“辩证”的看问题，实在是因为心里有愧，换句话说：他所主管的招投标工作，确实存在问题。
他现在都清醒的记得，自己第一次“出问题”的情景。
那是他主管招投标工作不久，一次公司参加投标没中标，但缴纳的投标保证金被罚没不退，理由是他们违规操作。
根据规定，未中标人的投标保证金，将在开放商与中标人签订合同后5日内退还。但是，下列任何情况发生时，投标保证金将被没收：
1、投标截止后投标人撤销投标文件的；
2、中标人在规定期限内未能：
（1）根据投标人按规定签订合同或按规定接受对错误的修正；
（2）根据招标文件规定未提交履约保证金。
3、投标人采用不正当的手段骗取中标。
这次，公司确实是因为感觉不划算，临时撤销投标动议的，但仅此就被罚没上百元，他感到不合理，只身去招标方找说法评理。但对方接待人员把他带进密室，拿出一个提包，说按照市场的潜规则，我们提出20%的现金返还给你。
其实，如果对方坚持罚没，他也是无可奈何，因为毕竟公司违约在先，即使告到仲裁，甚至闹翻到法院，人家也是占理。但是他万万没想到，对于公司违规操作的罚没款，居然也可以有“回扣”。
从那时起，他才陆续发现，这个社会真不得了，上下有回扣，左右有回扣，里外还有回扣，有回扣可以索要回扣，没有回扣还可以制造回扣，简直就是回扣的社会。
有人曾分析过，开放以后，回扣为什么在国内各行业普及，其主要原因有两点，一是回扣这种现象具有易通性，即这种交易模式极易模仿和学习，甚至许多人无师自通。另外，回扣可以迅速让人获得金钱收入，不出力但来钱数额大，致使许多人很难抵抗住这种诱惑。
正是因为如此，张柏年认为甄美丽说的有道理，一旦闹腾起来，仅自己经手的回扣问题，就有可能要蹲监狱。因为《反不正当竞争法》规定，在账外暗中给予对方单位或个人回扣的，以行贿论处;对方单位或者个人在账外暗中收受回扣的，以受贿论处。
他细思极恐，感到心惊胆战，后脖梗子发凉……
在思考了整整一个中午之后，他感觉在会上丢丑的事情，更本不能再去想报复，现在最重要的，是马上找吴麻子和好，避免冲突进一步扩大……
他来找吴麻子时，吴麻子在与侯英伟一起，收拾自己办公室的东西，侯英伟在给书柜书籍打捆，吴麻子整理办公桌的抽屉。
“这是干什么？”张柏年问。
“搬家啊，不是说好咱俩换办公室么？”
张柏年想起来了，贾德贵自己通知他，让把自己办公室东西收拾好，这两天就与吴麻子互换。他说：“那着什么急啊，怎么也得给你装修一下啊。”
“不用，千万不要装修，现在的材料都不环保，装修好气味一年跑不掉。”
侯英伟见张柏年来了，停下手里的活说：“吴总这里差不多了，我先去集团送文件了。”
“好吧，你忙你的。”吴麻子向他摆摆手。然后招呼张柏年坐下。
这时，由于上午在会议室发生的不快，俩人都感到拘谨，说话不知从哪里开头。
要说吴麻子是很生气的，作为一个公司的董事长，又是那么大岁数的人，认为张柏年真不应当意气用事，有不同意见摔门就走人。如果大家都这样，动不动就闹脾气耍小性，今后的工作如何开展？
但生气归生气，他不是爱把情绪挂脸上的人，特别是能够通过机构变更，把公司招投标权力收回是大事，他必须抓大放小，不能因小失大。因此，还要尽可能的与他搞好团结。
“吴总，”张柏年站起来说：“今天上午是我的错，我给你赔礼道歉。”说完给吴麻子深深鞠躬。
吴麻子赶紧拦住他：“别，张总，可不能这样，上午怎么了？我没觉得您有什么错啊？您这是对招投标工作有感情，不愿意离开这个岗位，我很理解，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。”
“是是，我自从调进公司来，一直就从事这项工作，呕心沥血，日夜操劳，还真是像你说的，与这项工作深有感情。说句不好听的，招投标工作就如同我的孩子，从感情上觉得无法割舍。”
“我理解，但无法割舍也要割舍，因为现在您的岗位变了，要为公司掌舵了，不可能再去主管一个系统的业务工作，不然的话，公司如果做出决策，其他系统人员会感觉不公平。”
张柏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，想了一下说道：“其实我感觉也不会那样，招投标是公司龙头部室，董事长亲自抓，其实也合情合理。”
张柏年虽然主观是来“求和”的，但心里依然抱着一丝幻想，就是能说服吴麻子，让自己继续主管招投标工作。
他的意思让吴麻子感受出来了，但吴麻子有一个特点，凡是他认准的事情，从来不轻易更改主张，用句场面话来说：选择性很强。他说：“张总我问你一句话吧，你说在这个企业中，咱俩谁是一把手？”
张柏年没听明白，以为吴麻子在与他比官大、谁说话算数，说：“你是一把手，什么事都要听你的。”
“不对，无论从公司法，还是从集团干部管理机制的规定，董事长是法人代表，是企业名正言顺的一把手。”
“唉，那都是表面文章，瞎掰。”
“瞎掰不行啊，你认为是瞎掰，但给我的工作就造成了压力。”
“我能给你带来什么压力啊？”
“你看啊，你是我的上级，招投标是我的下级，你又是那里的主管，你说让我怎么指挥那里的工作？”
“那有什么啊？该怎么指挥就怎么指挥，一切听你的不就得了么。”
“那可不行，那叫本末倒置，也叫不成体统，结局肯定是管理混乱。”
张柏年一看说不动他，无可奈何的说出一句：“你看着升了半天职，我这混成清水衙门了。”
虽然他是无意中说的，但吴麻子听得很明白，知道这才是他的心里话，也是他不愿放弃招投标工作的根本原因。此刻，他感到张柏年的心理很阴暗，甚至很龌龊，他们在企业担任职务的目的，就是要揩油，也不管是不是穷庙富方丈。他想，如果企业都是这样一些三观不正的人当权，能谈何兴旺发达呢？
但是，尽管吴麻子心里反感，但依然没动声色，因为他牢记古人的一句话：“治大国如烹小鲜”，认为企业治理与安邦治国一样，同样不能过于心急上火。他问：“张总，您对我直说吧，放弃这项工作，你有什么顾虑么？”
张柏年欲言又止……
吴麻子知道他有难言之隐，心说我还不如直接点破他，让他不要在与自己装傻充愣、继续捉迷藏做游戏了，于是说道：“张总，今天既然话说到这里，咱们就打开天窗，说亮话。我们是企业的管理人，企业是国家的，员工是国家的主人，我们所做的一切，都要对国家负责，让员工放心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，继续说：“我来公司时间不长，但基本情况都了解了，说实在的，有些事情做的确实不像话，可以说是触目惊心，我们真该需要整顿了，不然将来都是企业的罪人，弄不好都要和张承志一样下场。”
张柏年低头不语。
“当然，实事求是的说，过去的事情，是受大环境影响的，属于不得与而为之，不能不看现实，盲目的否定一切。所以我对现状的要求，是从我接任职务开始，一切不正当的行为，必须就此收手，改弦易辙，改邪归正，大家同心同德，共同开创新局面。”
吴麻子虽然声调平和，但张柏年听起来惊心动魄，感觉心里有些发瘆……
（待续）
